人生歷程:1935年出生,1977年參加慈濟 訪視資歷:38年
訪視祕訣:無論照顧者或被照顧者,在醫院待久了都難免情緒不佳,特別是隨著病情變化,心情也起伏不定。志工要能隨機應變、適切安慰;秉持善意和同理心,對方一定感應得到。
志工心得:上人不嫌我們老,我們也不該嫌棄自己,要努力再精進;雖然走得慢,但只要還能走,我就會繼續。
那一天,陳錦花如往常到臺北慈濟醫院當醫療志工,回家後並無異樣;晚上九點多,林昭昭與她通電話,只聽到她「喂」了一聲,之後就沒聲音;林昭昭覺得不太對勁,這個人一向有禮貌,一定會互道「晚安」,才掛上電話。
她心想會不會有事?再次撥打電話及手機過去,皆不見回應;她急了,接連打手機給陳錦花的次子和女兒,均未接通,她輾轉聯絡上與陳錦花同住的么子,他看到媽媽趴著,對林昭昭說:「師姑,我媽媽何時跟您分開?」林昭昭回答:「下午兩點多,我們在門診交接完後。」「她那時有無不舒服?」「沒有啊,我們兩個還有說有笑的!」對方聽後,放心地說:「那沒關係,媽媽應該是累到睡著了。」
林昭昭一聽,實感不妥:「絕對不可能,你母親不是這樣的人,不會沒有做結尾就掛了電話。」她又補上一句:「師姑拜託你,關鍵就在今晚,不能放你媽媽獨自一人。」這時,么子警覺事情不對,趕緊聯絡兄嫂及姊姊、姊夫,並請救護車將媽媽送至最近的醫院急救;之後因病情嚴重,又轉送到醫學中心。
林昭昭一得知診斷結果是腦幹阻塞,她要兒子馬上開車送她去醫院急診室。陳錦花的次子一見到她就問:「師姑,醫師在問您跟我母親通話是幾點幾分?」林昭昭憶起當時時鐘就在身旁,馬上回答:「是九點二十五分!」醫師一聽,登時說:「對,我就要這正確的時間。」
主治的神經外科醫師,即陳錦花女婿楊福麟的表哥,而楊福麟是臺北慈院外科加護病房主任,兩個同為醫師的表兄弟商量,是否積極治療?癥結在那一針血栓溶解劑打下去,病人不知能否承受?順暢的話就能甦醒;若無則可能變成植物人。
楊福麟大膽詢問表哥:「如果是您母親,您會怎麼做?」「若是我母親,我一定會拚拚看!」「對,她也是我媽媽啊!」達成共識後,陳錦花的兒女們立即簽同意書,一直到將近十二點,才轉送至加護病房。
林昭昭回家等候消息,但實在無法入睡,約清晨六點多就起身出門。走向加護病房時,遠遠就瞧見陳錦花兒女的表情,眼眶似含淚卻又帶笑,到底是喜是悲讓人弄不清楚;等腳步接近,女兒陳昭儀方才興奮說:「師姑,我媽媽醒來了,您趕快進去讓她認!」
林昭昭聽了喜出望外,對著病床上那張笑笑的臉問著:「我是誰,你知道嗎?」「知道啊,你是師姊。」林昭昭又再問:「怎麼只叫我師姊,應該要叫我名字啊!」最後,她才好不容易說出林昭昭的法號「靜寬」兩個字,讓林昭昭高興得差點眼淚奪眶而出。
善女人形象
回憶起二○○八年十一月十三日那夜的驚魂,林昭昭歷歷在目,也不難想像她與陳錦花情誼之深。林昭昭說:「卡早,我們就逗陣做慈濟,她是我的組長,老來還相伴到慈院做志工,她一直都是我的偶像,看到她就很歡喜。」
年輕時的陳錦花,溫婉、賢淑又秀氣,具備女性柔軟特質;不僅同為慈濟委員的師姊們稱讚,師兄們提起她也同樣豎起大拇指。「先生常對我說,你不用學上人,能學到陳錦花師姊,我就很滿足了!」林昭昭不怕漏自己的氣,來凸顯陳錦花的好,說她很柔、謙虛又大度,說話得體,是淑女典範。
她還記得,早期臺北委員固定在吉林路會所聚會,陳錦花的先生陳燦暉教授總是送她來,如果遇到上人行腳北部,與上人聊上幾句後,便先返回公司;每次陳錦花都會送他至電梯門口,溫柔地說:「先生,你要走好!」那一幕夫愛妻、妻敬夫的甜蜜畫面,羨煞所有人,也難怪林昭昭會說:「她有十分,我還學不到兩分;我都很直接跟先生講,要回去就自個兒回去啊!」
陳錦花是在一九七七年接觸慈濟,她陪同養母到花蓮旅行,返程等待花蓮輪啟航前,養母說想去寺院參拜,計程車司機推薦她們到靜思精舍:「那�的法師不接受供養,生活過得很苦,卻把錢拿去救濟窮人。」
陳錦花和養母一聽,很有興趣,於是驅車到了靜思精舍;有緣聽聞上人分享救濟故事,她深感這就是自己尋覓已久的「明師」,並請求常住師父,未來若上人行腳到北部時,記得通知她,她想多親近。後來幾次隨師訪貧,親睹上人的睿智、慈悲和願力,堅定了她永不退轉之心。
慈悲心無畏
外型溫和的陳錦花,做起慈濟事卻十分勇猛。早期,她所招募的會員數達一千多戶,總共有十七本勸募本;她也懂得成就別人,等待時機成熟,會推對方一把勇於承擔,鼓勵他們出來當委員、慈誠隊員。林昭昭即說:「我這位母雞很會生雞仔,經由她帶出來的人,站滿兩個舞臺都還容納不下呢!」
林昭昭回想剛加入慈濟時,有次陳錦花接獲個案提報,一位木匠自高處摔落,立刻帶領她和妹妹林勝勝前往關心。一到醫院,才知那人已往生,於是走往太平間;初觸死亡場景,林昭昭很害怕,一直躲在陳錦花後方,沒想到她輕輕地掀開亡者身上的白布,附在他耳邊說話。
「從急診走至太平間的長廊,我緊張到連上兩次廁所步,還很想再去。」林昭昭說,短短數百公尺距離,她舉步維艱、腿都軟了;妹妹林勝勝還比較有膽量,一再提醒她:「有愛,心中就無礙。」陳錦花也告訴她,要觀想上人慈悲的精神,就能把膽怯化為力量。
陳錦花不僅關懷躺在面前的木匠,之後又移動身子為另外兩名不相識的亡者助念;這分把握機緣、平等關懷的舉動,讓她驚訝又感佩,也見識到:「原來柔弱女子發起大菩提心是如此剛猛!」
還有一次她們相偕到醫院探視病患,社工員談到那位病人是基督徒,而慈濟是佛教團體,介不介意?陳錦花不加思索地回答:「我們師父說過,只要條件符合需要被幫助,慈濟是不分宗教的。」一次次的震撼,讓初入善門的林昭昭,感受到真正的大愛無分別心,也無宗教之別。
掘井人佳話
那段時光,林昭昭、林勝勝常與陳錦花出入醫院關懷,不乏發現一些來自偏遠花東的個案,有些幸運被救活,但遺憾事也有;因此,她們更能體會上人為何要在東部蓋醫院以提升後山醫療水準,不僅舉雙手贊成建院,更盡心盡力勸募。
陳錦花的先生陳燦暉是有名的發明家,他所研發的「冬天的太陽」——電暖器和火鍋兩用產品,曾風靡一時,在國內外皆獲得專利;後來他又創辦「萬國專利商標事務所」,協助國內發明人與廠商接洽,保護智慧財產權;他也受邀在好幾所大專院校講學,被人尊稱為「陳教授」。
對於妻子陳錦花投身慈濟,陳燦暉大表贊同,並以實際行動護持,眾所熟知的慈濟醫院第一筆建院基金十五兩金子,就是這對賢伉儷所捐獻。
當時,陳錦花以巧妙方式將陳燦暉引去花蓮,身為天主教徒的陳燦暉還跟妻子說:「我跟出家人無話說!」但一去精舍,竟與上人談到欲罷不能,甚至取消了太魯閣觀光行程,跟上人盡情暢談。
陳燦暉很擔心上人身體孱弱,蓋醫院又是大工程,如何承受得了?因而持反對意見。但上人認為如此才能啟發眾人的愛心綿綿不絕:「濟貧如築壩,建院如掘井,唯有掘出水源才不愁乾涸,且是永久之計。」又說:「我不惜盡形壽、捨身命,也要成就千秋百世之志業。」聽到上人的宏願,陳燦暉大受感動,而這「掘井人」之說,也成為流傳下來的一段動人故事。
陳燦暉教授對建院之事多所襄贊。他因著連襟王欲明是國泰醫院的行政副院長,便將之引薦給上人;王欲明又介紹妹夫高而潘建築師,還引介臺大醫院副院長杜詩綿,後來變成慈院第一任院長。這些醫療和建築精英,在當年幫了慈濟很大的忙,也應證嚴上人所言,一泓泉水就從陳教授這口活泉不斷地湧現出來。
師徒法親情
陳錦花這群早期慈濟委員,最難忘的就是那段艱辛的建院募款過程;每每聽到上人為籌湊每月工人的工資而發愁,這些委員們就很心疼,於是發動朝山活動,虔誠發願;接近精舍山門前,突然下起大雨,上人不忍,走出來迎接,並要他們趕快進去躲雨;但這群弟子不肯,要以誠心感動天地來成就建院,還稱那陣及時風雨是「解脫風」、「般若雨」,要把大家的心靈洗淨,淬鍊出更堅強的毅力。
醫院啟用後,上人期許委員們做「軟體中的軟體」,協助醫護人員撫慰病人。起先,大家三三兩兩來,時有鬆懈;上人叮嚀:「不能高興回來就回來,不想回來就沒人。你們答應要做的事,就要從頭到尾做好。」從此,便有了「志工」稱號,亦即志願要做,就要盡心辦到。
在眾人集會時,一片靜默中,陳錦花勇敢舉手表示願意承擔北區醫療志工隊長,她說:「我感覺生病的人很苦,花蓮不比臺北,弱勢者很多,加上子女又多外出工作,特別需要有人陪伴。」
天生軟心腸的她,勇於承接隊長,邱瓊玉是副隊長,與常住花蓮的志工顏惠美相互搭配;北區每組委員每個月或每兩月輪流一次回花蓮慈院當志工,一次是三天兩夜,後來中區委員也跟進,志工人數便愈來愈穩定。
這段時光,最讓陳錦花難忘的是能與上人親近,「每晚回到精舍,吃過飯、沐浴後,就去跟上人聊天。」陳錦花說,師徒間在夜晚促膝長談的畫面深印其心,上人就弟子提出的疑問進行開解,也叮嚀世間八苦以病苦為最,生病時身不由己,期待委員們發揮愛心關照病人。
陳錦花和林昭昭深感一批批醫療志工返回花蓮,無論是吃飯或住宿,不免增加靜思精舍常住眾負擔,但精舍又不接受供養;於是,她們提議延長在醫院服務時間,用過晚餐、七點半才搭車返回精舍。
上人哪會不知這群弟子的思慮,正色地引用俗語:「父母不會嫌子女缺陷,子女也不會嫌父母窮。」聽到這番話,大家既感動又慚愧。上人以大家長身分表明精舍日子過得再辛苦,也不會虧待弟子;大家乖乖遵從,心中遂對上人又多了一分崇敬。
當志工顧家
在慈濟醫院擔任志工,陳錦花和林昭昭將之視為「顧家」,從花蓮慈院一路做到臺北慈院,也從四十幾歲做到如今分別為八十歲和七十九歲;哪怕已白髮蒼蒼、身體漸退化,那分道心仍持續。
每週二、四,在新店的臺北慈院,都可看到這對老姊妹在骨科門診、嬰兒室服務,或幫忙看診民眾完成報到手續,或協助產科護理人員餵奶,碰到小嬰兒哇哇啼哭,早已升格為阿嬤的她們,駕輕就熟哄抱、惜惜,極盡呵護。
有次,遠從花蓮來新店看診的骨科醫師陳英和名譽院長問林昭昭:「從野柳到新店要多久時間?」她回答:「少說也要五十分鐘,多則要一個小時。」原來他是為了等一位從野柳過來的病人,而延後下班時間。林昭昭說:「一般只有病人等醫師,哪有醫師等病人?」陳英和說:「他就是因為痛,才會這麼請求。」
聽到這番話,讓林昭昭對他的印象又加深一層,像他這麼有名望的醫師,願意等病人,真不愧是當年第一位自願從臺大來花蓮慈院服務的醫師,能得此良醫是慈濟之福,因此這群老志工對於能扮演「顧家」角色,甘之如飴。
陳錦花也說,陳院長不限制掛號人數,常忙到沒時間吃飯、看診到很晚;新店慈院啟業初期,病患多達三、四百人,他看完最後一位病人已將近十點了,常要跑去追趕末班火車回花蓮,「若非親眼所見,我真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醫師。」
而她們長年在骨科門診服務,更能同理與體諒醫護人員的辛勞:「就算病人傷口潰爛,醫師和護理師仍耐心清理和換藥,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。」
她們也在臺北慈院擔任懿德媽媽,關懷院長室和護理部主管;「不過,他們都是有能力的人,不需要怎麼照顧,我們只是盡點心力罷了。」但正如陳英和名譽院長對志工所言:「你們才是『頭家』,如果沒有你們用心募款,哪可能蓋得成醫院?」
而她們兩人的體會是:「上人蓋醫院,是為了搶救生命;讓我們來當志工,是在顧我們的『慧命』,用心良苦啊!」身為資深的弟子,自能體解這一深層的意義,做起事來也就更加賣力了。
聽師父的話
過去十多年,陳錦花經歷先生過世、自己又差點昏迷不醒,即使日子不盡如人意,但她將上人的話聽進去。
於病榻前照顧中風的先生、餵食湯藥,長達四年八個月之久,她猶能保持恬淡,靜下心為他誦念《地藏經》;先生住到加護病房時,她也隨緣關懷臨床的病患和家屬。那分身為慈濟委員的信念如入髓腦,時刻撫慰眾生,讓上人和常住師父聽了,都感到很放心。
只是,沒想到七年前,剛好也跟先生中風倒下是同一日,她如常到臺北慈院當志工,回家時腦中還盤旋著一九九七年先生出事前的影像──那天臨出門,他轉頭對她說:「好太太,你要用車的話,我會請司機回來載你!」這是她聽他說的最後一段話,之後他就中風不省人事。
而至於她自己為何會昏厥過去,以及接下來發生的事,她全不記得,只知醒來時已在醫院;這中間種種錯綜複雜的情節,似乎與她全無關,她的內心是很清淨的。
但本人無知覺,卻把旁邊人急死了。林昭昭形容:「那一針打下去,她仍毫無動靜,任憑我和她兒子如何拉扯她的手臂,都沒有反應。」十小時過去,她終於甦醒,但仍處於半清醒狀態,不太認得人;醫師問她家�住哪,住在仁愛路的她竟然回答:「新店!」她心心念念慈濟,記掛著要回慈院服務。
後來她轉院回臺北慈院療養,有很多法親探視,包括趙有誠院長和喬麗華主任秘書也來過好幾次,她見到了人都笑笑的,總不離「感恩」和「謝謝」兩句話,並要大家享用桌上的水果。「在意識還不甚清晰時,她仍是口吐蓮花,說好話,這就很不容易!」這也讓林昭昭更為佩服這位相處已三十多載的好姊妹。
年老不自棄
人說少年結識老來伴,論起陳錦花和林昭昭的法親情誼,可是比親姊妹還要親。
陳錦花一直覺得林昭昭是她的救命恩人,若不是她機伶,怎會察覺到她有異狀,又積極聯絡家屬趕緊送醫救治,才及時挽回一命;要不然,腦血管一栓塞,黃金搶救時間僅三小時,而她的狀況是堵到腦幹,為生命中樞,能完全康復真是奇蹟。
兩人僅相差一歲,先後加入慈濟,從年輕時就追隨上人,一路跟著慈濟的脈動成長,一起做訪視、當慈院志工、護專懿德媽媽,只是陳錦花還多了一項人文推廣志工經歷,那是因為當年陳教授重病臥床,上人不忍她朝夕守候病榻前,心情鬱悶,希望她來靜思書軒幫忙,這一做就好幾年。這幾年體力不若從前,於是她專心做醫療志工,也將之視為人生第二春。
「唉,年紀大了,雙腳已不聽使喚,走路常會痠痛。」陳錦花撩起裙襬,露出腫脹的雙腿,那是穿著護膝、經常要熱敷紓緩疼痛的一雙腳,已陪伴她走了八十年歲月;儘管如此,她仍沒停下腳步,繼續往前走著,「有時痛到受不了,就會去給陳英和院長打個針、拿個藥吃。」
陳錦花說,她的一雙腿,早在十多年前就沒法走太遠;她和林昭昭等人也想過:「我們年齡大了,是否該讓年輕人來接棒?」但上人說:「做到老,做到不能再做才能停下。」這句話給了她們很大的信心,也對上人的深深期許感到很窩心:「上人不嫌我們老,我們也不該嫌棄自己啊!努力再精進!」
Q&A 專業的志工態度
不涉及醫療行為,而是溫言軟語、耐心及傾聽,
這就是醫療志工的專業態度。
問:擔任醫療志工,除了熱忱之外,如何開口說話也很重要;而家屬照顧病人日久,也很需要安慰。這方面如何提供關懷?
答:溫言軟語、耐心及傾聽是醫療志工服務的不二法門,另外就是察言觀色。比如走入病房區,看到面有憂色的病人,我會避開敏感問題,也許先關懷家屬,問他是來看顧誰;對方若跟你有緣,就願意傾訴。聽他抱怨或叨唸都好,最重要是讓他吐吐苦水、整理心情。
不管照顧者或被照顧者,在醫院待久了都難免情緒不佳,特別是隨著病情變化,心情也會起伏不定,志工要能隨機應變,給予適切言語安慰;當然這也需靠經驗累積,秉持善意和同理心,對方一定感應得到。
早期訪貧的經驗,也有助於培養解決問題的能力。特別是親子間的失和、冷漠或不知如何對待,若有志工從旁推一把,更有助於改善彼此關係。
我曾在花蓮慈院病房碰到一位罹患尿毒症的婦人,費力喘著氣;坐在一旁的女兒無動於衷,繼續看她的書。詢問得知那位婦女因氣喘嚴重,整夜沒法入睡,非常痛苦;而女兒才讀國中,年紀尚小,不懂體諒媽媽的病苦,幫媽媽拍背幾下便喊累了。
「沒關係,我來幫你服務!」我一面拍著,一面對那位媽媽說,女兒可能拍久手會痠,並非不關心您;又對她的女兒說:「媽媽生病了,更需要有人照顧,若拍久手會痠,也可用撫摸的方式,她同樣能感受到你的愛。」
親子間的距離,有時需靠外力去拉近,我們志工就能扮演這樣的角色,當兩邊的橋梁,互說好話。對年幼者,要耐心引導,教他回想過去父母是如何辛苦撫育他,此時應盡孝道回報;也要對年長者多用言語寬慰,讓他了解晚輩並非無心,只是會累,重點是雙方要能相互理解,才不會讓裂痕加深,關係更加疏離。
問:慈院志工輔佐醫護、關懷病人,值勤時間長,如何確保志工人力的質與量?
答:志工主要協助庶務性工作,病情部分還是要請醫師解釋最清楚,我們不能越俎代庖貿然回答,只能從旁協助、盡力開解,讓病人的心情變得輕鬆一點;更忌諱亂報偏方或另類療法給病人,切勿干涉醫療。
儘管我們並非專業人士,卻要以專業的態度來面對。願意付出時間也要有心,但空有滿腔熱血,沒有組織運作,也成不了事。
早年花蓮慈院醫療志工分成十五小隊,每小隊約有十八人,分派在門診、急診、病房、加護病房等區服務。除了排班分隊,心靈成長也很重要,好比上人所言,醫院宛如《地藏經》場景,每一段與生命相遇的故事,都可成為長養慧命的資糧;見到病苦,心生悲憫,也會珍惜自己有健康的身體可以服務別人。
這番啟迪讓醫療志工人數保持穩定,即使是上班族也把握機會來輪值。有做就有體會,加上隨著會務發展,委會員人數增加,暑期還有教師和慈青的投入,志工人力就不虞匱乏。
問:從花蓮慈院到臺北慈院,您擔任醫療志工近二十年,觀察到哪些醫療環境的改變?
答:以前醫師地位很崇高,白袍形象就給人信任的感覺,但如今醫療環境丕變,醫病關係有點像消費行為,病人變得也不再那麼敬重醫師;最難過的是聽到毆打暴力事件頻傳,對彼此都是一大傷害。
上人常稱醫護為「大醫王」、「白衣大士」,期勉他們聞聲救苦、發揮愛心;在慈濟醫療志業體,醫護人員常下鄉往診、做居家關懷、幫照顧戶打掃等,這在過去是想像不到的。他們放下身段,捲起袖子,做得很開心,更加充滿柔軟心,這又是另一種人醫形象展現;回歸到職場,就能更體貼病人。種種發展,我覺得是好的。
我在臺北慈院擔任懿德媽媽,發現醫護人員都很忙碌,尤其護理工作時間很長,人力難免會有所流動,我們總希望能像媽媽一樣,多給一點愛和疼惜,讓她們把心安住。增加人員穩定性,對醫療團隊、對病人都好,照護上會更有保障。
Q&A 痛過,放下,起步
再怎麼幸福,還是會面臨與親人的離別;這就是人生,離不開生、老、病、死。
要學習的是痛過之後能夠放下,重新起步。
問:醫院是修行的道場,您最深刻的體會是什麼?
答:曾聽過有錢人感嘆,若病痛可以買賣,他願散盡家財來換取健康;但這有可能嗎?
在醫療志工服務中,讓我看盡人間百態,有人很有錢,臨終時卻碰到子女爭財產;有人一病倒,身邊無親人照料,又或者年輕時拋妻棄子,年老落得孤苦無人理,世間苦相真是多啊!
而我一生算平順,先生疼愛、兒女孝順,一切堪稱美滿,但再怎麼幸福,還是會面臨親人離別之時;就像先生臥病多年去世後,我也曾傷痛一陣子。不過,回頭想一想,這就是人生,總離不開生、老、病、死,要學習的是痛過之後要放下,才能重新起步。
所謂的「苦」與「福」,也全憑個人體會,有人生病很苦,但全家人都能作陪,這就是一種幸福;反觀一個人雖有錢,卻苦無人來探望,這不正是另一種苦嗎?所以平時就應廣結善緣,對家庭也要有責任心,才能為自己多累積一點福德。
問:身為醫療志工,天天見識無常;但身為病患家屬甚至親身經歷無常,又是如何走過?
答:隨著年紀漸長,我愈相信「因緣果報」,進入慈濟後,上人給的是修行方法,並不能保平安,自己前一世造了什麼業,並不知,這一世遇到病痛就要勇敢承受,不能怨天尤人。
七年前,我突然昏迷不醒,之後竟能完全恢復,毫無後遺症,這讓我很感恩。既然上天留我下來,就應利用餘生盡量發揮、多做一些善事。
回想起當初聽到先生中風倒下時,我很難接受,好端端的人怎麼出門後會發生這種事?搭上計程車時,我拚命哭泣,女兒勸慰仍無效,到了醫院急診室,一看到倒臥的先生,我哭得更傷心,是女婿的一句話提醒我:「媽媽,請您不要再哭,不要讓我們哭兩個人!」才讓我醒覺過來。
先生臥病多年,毫無起色,也無法言語,身體持續敗壞中,痰經常梗在喉嚨,咳不出來,不然就是發燒,常跑醫院急診室急救。陪在病床邊的我,常誦念《地藏經》給他聽,並對他說:「你若是能順利,我會好好照顧你,但看見你痰常卡住,還需有人幫忙清理排泄物,就讓我覺得難過;如果真的好不了,你就隨著因緣,快去快回吧!」
坦白說,講這段話時,我心有如刀割,但明白什麼才是對他好;我們夫妻結褵四十三年,一直很恩愛,不曾吵過架。他真的走了,我的心很痛,雖明知那是一種解脫,情感上仍是放不下啊!還好有慈濟路讓我走,我心中有個寄託,也一直祝福著他乘願再來,就算他來生是做神父,和我不同信仰,我也一樣祝福。
現今災難那麼多,世局很不平靜,更應把握有用身體多付出,不管在醫院或碰到意外喪親者,我都是這樣勉勵;自己經歷失去至親之痛,更能體會「無常」的道理,這也應驗了上人常講「來不及」,明天會發生什麼事無法預知,那就專注在當下,多做好事吧!
問:志工之路有進無退,如何克服老邁與病痛帶來的考驗?
答:我今年滿八十歲,心肺功能和體力變差,也不能走太遠的路,但還能繼續為人群付出,我就覺得很感恩也很法喜。特別是在骨科門診服務,常看到一些坐著輪椅來的病人,有老人也有年輕人,自己就很慶幸,雖走得慢,至少一雙腳還堪使用。
我進入慈濟已三十八年,做醫療志工也有十八年,可說是一路跟著上人的腳步前行,接受薰陶甚深,精神理念早根深柢固。雖說,年紀一大把了,只要還能走,我就會繼續。
想一想,我還年長上人兩歲,但上人仍像過秒關般,每天為眾生設想,承擔那麼多事;身為資深弟子的我,感到慚愧之餘,更無退縮之理由,唯有日日精進,時時惕勵自己:能做就是福,期使在志工服務中為慈濟志業盡一分綿薄之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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